from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4/112011013100432.html

《新書簡介》

孔夫子不喜歡紫色,因為紫色混淆了大紅大紫;孔夫子不喜歡鄉愿,因為鄉愿偷走了大是大非。

龍應台出道以來,她用心建立起冒充放火的文明。其實她放的,只是煙火、不是野火,她沒有任何放火者的歷練,監牢、捶楚、刑求、查禁,她都陌生;爭自由、爭民主、爭人權、爭法治,她都逍遙國外。她從不拔一毛抗爭藍色綠色的野蠻,卻在白色恐怖風頭過後,一片風涼,要我們用文明來說服她。

我們卑視混淆大紅大紫的所謂文明、我們憤怒偷走大是大非的所謂文明、我們不再忍耐這票文明的挑釁,我們要中國人生氣一次給她看。

每個人都會罵人王八蛋,但李敖卻能用證據證明你是王八蛋。在這本書裡,李敖用24萬字的證據,證明龍應台錯在那裡。龍應台的文章越寫越好,龍應台的大腦越老越混,不能準確切割文章和大腦的「龍應台迷」有禍了,因為你可能是一種動物的蛋。

對蛋化恐懼的「龍應台迷」說來,這本書,是一種救贖。

龍應台口口聲聲請用文明說服她,但她只提俄國大兵強姦中國女人,不提美國大兵強姦中國女人,如此媚美藏奸,是那一國說服人的文明呢?

四分之一世紀來,龍應台一貫用「片面強姦」的戲法,矇混「龍應台迷」,現在,李敖終於出手了、拆穿了、牛刀殺雞了。為什麼用牛刀殺雞?答案是李敖只有牛刀,只好小試一下了。

孔夫子不喜歡紫色、孔夫子不喜歡鄉愿,我們喜歡孔夫子。



《內容摘錄》

緣起

  歌德(Goethe)有他的談話對象,康德(Kant)有他的談話對象,缺德的李敖沒有,大體上,李敖永遠在一個人談話,從年復一年一個人在牢房裡、到年復一年一個人在書房裡、到年復一年一個人在「一人轉」的電視節目冷房裡,他沒有談話,有的只是自說自話。

  邱吉爾(Churchill)的僕人偷聽到主人在浴室的自說自話,透露說:邱吉爾洗澡時候自說自話是人類最可怕的聲音之一,因為一半出自喉嚨、一半出自鼻孔。李敖一切自行料理,沒有僕人,所以無從偷聽喉嚨或鼻孔,結果呢?邱吉爾是英國首相,他自說自話完了,外面有太多的談話等著他,不愁沒對象,可是李敖呢?他在浴室照了鏡子,走出浴室,另一面鏡子在等他。

  太可惜了!孤獨的李敖,失掉太多太多的聲音了。不但失去自言自語、失去自說自話、失去thinking aloud、失去「群胡同笑、四座並歡」、也失去了發明錄音機的意義。白色恐怖時期,家裡被偷裝了竊聽器,但情治單位最後驗收,什麼也沒錄到,只錄到叫床與喘息。

  太可惜了!總得記錄出李敖叫床與喘息以外的聲音才行。

  但是李敖越老越彆扭了,他一心寫「大書」、寫「陽痿美國」這類「大書」、寫一部又一部的「大書」,他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並且以世界為對象,「威而剛世界」(「偉哥世界」),沒有時間談到世界以外的雞零狗碎了。

  不過,李敖儘管全天工作,也會有間隙的時候,Even Homer sometimes nods. 荷馬也有打盹時、荷馬也會有一失。所以,抓住李敖「荷馬的時刻」,抓住他呵欠之下的一些雞零狗碎,也很有趣啊。杜甫就做過「拾遺」的官,「拾遺」就是抓住皇上的雞零狗碎,皇上是管大事的,但是也有雞零狗碎,也不無雞零狗碎可以撿到,所以大詩人杜甫又叫「杜拾遺」。現在,從這本書開始,就是「杜拾遺」的絕活了,不過是拾自己的遺,拾到一本算一本。讓世界除了李敖的「大書」外,偷窺到李敖的種種面相,原來皇上是根本不穿新衣的、皇上知道新衣是赤裸的。——皇上太屌了。

從「拾穗」到「拿鋤頭的人」

■你本是談笑風生的人,可是由於你經常「拒人千里之外」而「失風」了,多可惜啊!希望這部書,可以為你「把風」,拾起許多你「滄海遺珠」。說「遺珠」,也許太狗腿了,至少這部書,使我想起米勒(Jean Fran蔞is Mellet)那幅「拾穗」(Gleaners)。

□好奇怪,為什麼不想起米勒那幅「拿鋤頭的人」(Man with a Hoe)?

■「拿鋤頭的人」嗎?那幅畫可被指為有「危險的社會主義傾向」(…was condemned as dangerously socialistic)的喲。

□看來一開始,就不打算問到我「危險的社會主義」那一面。是不是?「非其種者,鋤而去之」,拿鋤頭的人是危險的。

■能閃避得掉嗎?你的頭腦裡,漏掉了「危險的」三個字,別的也就不多了。

□我這麼單薄嗎?別忘了米勒那幅「播種者」(Sower)。

■「播種者」是一八五一年的、「拾穗」是一八五七年的。「拾穗」意味著在「播種」之後,拾到些什麼,有不同的感覺。這本「李敖秘密談話錄」就有這種感覺,那該多好。

□尤其加上「秘密談話」。

■尤其加上「秘密談話」。at ease的時候,總會說出一些「秘密」吧?

□我對「秘密」的定義很寬,我曾說過:「凡是你沒讀過的書,就是新書。」凡是你沒聽到的事,就是「秘密」。關鍵在你能否學會用「秘密」的耳朵去傾聽。你學到這本領,聽風聲都可聽到「秘密」。

■說得太玄了,你是「務實的理想主義者」,別那麼玄吧?

□好,別那麼玄。讓我盡量說拾穗者的語言。

■「李敖秘密談話錄」該是總書名吧,每一本秘密談話,該有個副書名吧?

□說的是,這本書的副書名,就叫「大江大海騙了你」吧。

■是不是每次總書名不變,都叫「李敖秘密談話錄」,變的只是副書名?

□是的。

■「李敖秘密談話錄」,要出多少本呢?

□不知道。第一,要看我活多久;第二,要看我興之所至,拾遺到什麼地步。

■為什麼第一本談話錄就好像鎖定龍應台呢?

□因為她「橫亙」在我眼前。

■你用「亙」字,多麼老去的一個字,它的意思是從這端到那端,橫在你眼前。亙是什麼?攔路虎嗎?

□不是攔路虎,攔路虎是國民黨;也不是過街鼠,過街鼠是民進黨。龍應台只是一塊木頭、「殘山剩水」中橫亙的一塊木頭。

■你的意思是她也攔過路、也過了街?

□她的問題是正在攔路、正在過街。她是現在進行式,是代表頭腦不清中國人的「文化現行犯」。並且這種「文化」,也是臥虎藏鼠的,洋溢著鼠疫。

龍應台提議與我擁抱

■我還是有點納悶,納悶你出這本書。你在「九一一」第九周年,寫了一部「大書」──「陽痿美國」,明顯把你的寫作方向,指向全世界了,為什麼又有回頭的跡象,出這本「大江大海騙了你」,這書對你未免太小了吧?

□我一直躲著,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心想海峽兩岸,只有我有本領徹底拆穿了,我好像責無旁貸,我跟龍應台毫無冤仇。以前,她寫過信給我,我沒回。她官迷,做台北市文化局長,還請我單獨吃過飯,在徐州路,飯後她提議要擁抱我一下,抱就抱吧。今天我挪用了寫「大書」的時間,快速扯這本回頭書,深愧不無浪費。下筆之際,頗有孔夫子作「春秋」的無奈,知我罪我,聽之他人,但真情告訴你,我已經先罪自己了。我已志在寫一本本的「大書」,扯這本書,對我太小了。幸虧只用零星的時間扯它、幸虧書中還有一定的比重涉及美國、拆穿美國。

■功德所披之處,其實也不能用一個小字抹殺一切。主要原因是你老了,七十五歲了。「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你在文字上變小氣了,吝於花時間扯你不想扯的了。

□對,我限期在年底以前,完成「屠龍記」。這個「龍」,是多數。牽扯到許多人、許許多多頭腦不清的可憐蟲。「龍應台」毋寧是一個代號、一個通稱。哦,我老了,我有一點嘮叨。

■既然是談話性質的書,不怕嘮叨。嘮叨一點也別有趣味,至少增加了細膩感。

□你使我想起我在「李敖議壇哀思錄」中的那篇序:

知我者,其唯老太太乎?

  汗牛也、充棟也、上網也、下載也,古今自傳多矣,但最好的,出自兩位老太太,一位是趙元任太太楊步偉,一位是胡適太太江冬秀。老太太式自傳的最大好處,在她隨意嘮叨。唯其隨意,故少弄假;唯其嘮叨,故無遺珠。……行雲流水,成此奇書。能解老嫗,方足以讀自傳,知我者,其唯老太太乎?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不避「隨意嘮叨」之譏,來一本本的「李敖秘密談話錄」,目前只是第一本,先從宰龍老太太開始?

□沒錯。龍應台還不算太夠格做老太太,只是她的思想先老掉牙了而已。

■面對「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你一定有看呢還是不看呢的苦惱。

□我終於打開了「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我支出了兩個小時,「解決」了這本三百六十頁的書。

■「解決」?

□「解決」,就是把它看過了、並且大卸八塊、用美工刀切割出一般人看不到的結論。它結構混亂、支離破碎,以許多個人的故事做基點,加以鋪陳,如果發揮得妥當,尚可補救結構混亂和支離破碎的毛病,但龍應台鋪陳的故事,卻發揮不出來,甚至出現嚴重的錯誤,這是該書的致命傷,也正是龍應台的毛病所在。

■這是「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一書的根本不妥之處嗎?

□沒有起碼清楚頭腦的人,最好不要談思想、談歷史。不要高談闊論「大江大海」,因為一九四九年的局面明明只是「殘山剩水」,何來「大江大海」?何況,明明是「殘山剩水」,卻擺出「大江大海」的架構,這種架構,正是蔣介石留下來的思維。龍應台的根本錯誤在她總是做「虛擬演繹」(pseudo-deduction),「虛擬演繹」好比扣第一個扣子,第一個扣子沒扣對,下面的扣子全扣錯了。

龍應台的不幸

■看來龍應台有點不幸,她踩了你的線。她如果只寫寫什麼文藝批評,還算恰如其分。她不自量力,擴大來談「一九四九」的問題,恰恰那是你一步步踩過的線,她跑來亂踩,就鬧笑話了。你從十四歲起看「一九四九」長大,而龍應台呢?「一九四九」時她還沒穿上開襠褲,實際還沒出生。

□「一九四九」對我是目擊、是身歷、是焦距清楚的見聞、是文件累積的印證,但對龍應台都不是,龍應台只想對大題目速成,那是速成不來的,既不夠真實,也容易鬧笑話,搞什麼大題目啊,連小細節都弄不清楚。像台北的紫藤廬,全不是那麼回事。

■龍應台書裡說:

  我更喜歡在紫藤廬喝茶,會朋友。茶香繚繞裡,有人安靜地回憶在這裡聚集過的一代又一代風流人物以及風流人物所創造出來的歷史,有人慷慨激昂地策畫下一個社會改造運動:紫藤花閒閒地開著,它不急,它太清楚這個城市的身世。

又說:

  台北市有五十八家Starbucks,台北市只有一個紫藤廬。全世界有六千六百家Starbucks,全世界只有一個紫藤廬。

她把紫藤廬說得好美。

□比起Starbucks,紫藤廬的確有中國茶館的特色,但說「在這裡聚集過的一代又一代風流人物」卻是溢美了。紫藤廬是我大學時代好朋友周弘的家。周弘的爸爸是周德偉,當年是財政部關務署署長,家有汽車。周德偉是學官兩棲人物,寫的德國派文字,有深度但很晦澀。他在家裡請過他老師胡適來吃過飯,絕無人文薈萃可言,更沒有殷海光與自由主義可資號召。他做了長達十九年的署長,如果公然自由主義,官還能做嗎?由於周弘是我好友,我常出入其家,對紫藤廬太熟了。如果說「一代風流人物」出入此宅的,應該只有李敖才是,但李敖眼裡那有學官兩棲人物?周德偉罷官後,請我在家吃飯,站在趙夷午的對聯前。對聯是:

豈有文章覺天下

忍將功業苦蒼生

他說上聯寫的是他,下聯寫的是蔣介石,我在旁邊一直笑。心想此公文章太悶了,豈能覺天下?周德偉死後,他的小兒子周渝還把他老爸的回憶錄影本送給我,內容坦誠精采。周渝五十歲生日,我約他單獨吃了一次飯,那是我一生最後一次參與朋友的婚喪喜慶。我還挖苦周渝說:「你本來可以雄心大志做番事業的,結果紫藤廬的收入,使你安做小富翁了,你誤了一個天才洋溢的周渝。」周渝至今叫我「李哥」,他不以為忤。我在獄中受難時,周渝關切我,俠風感人。總之,紫藤廬的前身絕對沒那麼偉大,說周德偉、殷海光在那兒啟蒙什麼自由主義,都是美麗的神話。至多周德偉的維也納學派視野,影響到殷海光,但周德偉絕對浪費了自己。紫藤廬的故事,告訴我們:自由主義者絕對不能從政,政治人物周德偉誤了大思想家周德偉。周德偉的長子周弘是我一生交過的最寬厚的朋友,我至今懷念他。至於紫藤廬這房子,龍應台說「紫藤花閒閒地開著,它不急,它太清楚這個城市的身世」。當然,它更清楚自己的身世。紫藤廬有知,會為之竊笑。

■看來龍應台根本亂寫了一段神話,她真不幸。

□不是她的不幸,是我們的不幸。

「大江大海」,屁!

■「大江大海騙了你」,這是一個有趣的副書名,並且有張力,用「騙了你」作為提醒,暗示有人是被騙的傻瓜。是個不錯的構想。

□本來我的構想是「大江大海,屁」,用一個「屁」字蹦出一切,簡明扼要,也不錯,更有張力呢。

■在一本正經之士眼裡,有點不雅吧?

□毛澤東詞中有「放屁」字眼出現,孫中山「三民主義」中也大談「放屁」,屁來屁去的,在他們革命家眼中,都不發生字眼問題。

■「陽痿美國」一書,中國大陸朝中有人視「陽痿」兩字不雅,影響了出書。

□我想起我做預備軍官排長時候,排中有阿兵哥叫張中尾,讀「青春花朵」一類書,老兵班長鄭金海不准他看。理由是:書中有「月經」兩個字。

■「陽痿」、「月經」、「放屁」都是生理名詞啊,在醫學書裡還是學術名詞呢。

□「放屁」兩字還夠不上呢,該叫「排氣」。

■看來該查禁毛孫諸公的著作才安全。

□如果鄭金海班長升了官,做了中朝大員,他幹得出來的。

■但你還是沒用「屁」字做副書名。

□用「騙了你」更有親切感,因為點出閣下即是被害人、被害人即是閣下。書名把讀者給屁進來了。

■你用「大江大海」,還把四個字括起來,顯然別有所指。你明明衝著龍應台那本「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來的。

□沒錯。

■你寫了一輩子的書,在書名上,你都沒有這麼強烈的針對性,這回怎麼這麼大火氣?

□太氣人了吧?多少年來,我們與蔣介石及其「文學侍從之臣」抗爭,最後把蔣介石鞭屍、把走狗打得哇哇叫,夾尾而逃。本來已經在清掃戰場了,不料又冒出一群「蔣介石超渡派」,在打招魂幡,這是我看不下去的。

■什麼「蔣介石超渡派」?

□超渡是佛門用語,是為死者誦經咒,以佛力代死者消除前世罪業。儀式出自「佛說盂蘭盆經」中「目連救母」故事。

■你說「蔣介石超渡派」,顯然是指文化人來超渡死者蔣介石吧?龍應台是其中之一嗎?

□是其中之一,不過她是隱性的,並且滿有技巧,所以「肉麻度」比較低。龍應台在大前提上是肯定蔣介石的團隊的,這還得了!媚蔣媚到骨頭裡了。

■所以你認為很嚴重,你要拆穿龍應台。

□拆穿龍應台的精確定義分兩方面,就人而言,是拆穿「龍應台之流」,不限於龍應台個人的,而是多數的;就事而言,是拆穿「龍應台式錯誤」,也不限於龍應台個人的,而是多數的。龍應台集「後蔣時代」錯誤思想的大成,似正而妖、言偽而辯,我們不能不聲討「龍應台之流」、拆穿「龍應台式錯誤」。

■幹拆穿這一行,你可是駕輕就熟呢。這方面的書,你寫了好多好多。

□六十多年來,我坐看打著國民黨旗號的一批壞人,在禍國殃民以後,退居海隅、竊中國一島以自娛。隨後,又坐看這批壞人,孵出打著民進黨旗號的一批混人,在有樣學樣以後,退居邊陲、恃中國一島以自毀。我生也雄奇,志不在一島,只緣陰錯陽差,不幸與彼輩同土,自不免於周旋、糾纏、與作弄;愛國情殷,亦不免於救溺、熱諷、與冷嘲。大體說來,對雄奇之人,未免浪費。但是,龍應台靠著與財團的勾結、靠著財團們提供的金錢與基金會,一路鬧得太囂張了,我實在不得不出手,教訓教訓他們了。

葉公超的切膚之痛

■談到教訓,先舉個例,做個示範吧。龍應台好像也有用功的一面,她跑到美國,去看蔣介石的日記呢,滿辛苦的。

□龍應台跑到美國史丹佛大學胡佛研究院看「蔣介石日記手稿」,又抄又引蔣介石日記。她的辛苦,發生了兩個問題,第一、蔣介石的日記,龍應台可以一網兜收嗎?第二、要兜收,就不能不對蔣的另一面,視若無睹吧?如蔣私下罵葉公超是秦檜、張邦昌賣國賊,但蔣自己幹的,不正是同一勾當嗎?蔣口口聲聲「漢賊不兩立」,結果是求在聯合國漢賊兩立而不可得,真相不正如此嗎?別以為那是以後的事,那才真正是「一九四九」埋下的伏機呢。

■美國檔案後來公布了,原來蔣介石並沒有「漢賊不兩立」,他偷偷轉告美國人,我們贊成在聯合國兩個中國、兩立出兩個中國,當時由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就是老布希(George Bush)操盤,可是沒有成功,蔣介石給趕出聯合國了。

□可是這「漢賊不兩立」的把戲還一直掛著,不但國民黨的笨蛋們相信,民進黨的笨蛋們也相信,笨蛋林濁水還抱怨因為蔣介石堅守「漢賊不兩立」原則,害得台灣被趕出聯合國呢,這笨蛋。

■葉公超當然看不到蔣介石在日記中這樣誣蔑他,但是龍應台看到了。看到了卻逃避不寫,這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龍應台的大問題。龍應台這種知識分子,沒有真的切膚之痛,不像葉公超。四十多年前,在美國新聞處副處長司馬笑(John Alvin Bottorff)的家裡,葉公超就向我說,他加入國民黨,原希望他兩腳踩到泥裡,可以把國民黨救出來,結果呢?他不但沒把國民黨救出來,反倒把自己陷進去,言下不勝悔恨。他如看得到蔣介石日記裡這樣誣蔑他,他連頭都要埋在泥裡了。

■葉公超也可統稱「葉公超之流」吧?這些鳳毛麟角的知識分子,「一九四九」年靠錯了邊,最後被蔣介石耍、被蔣介石羞辱,多懊惱啊、多悔恨啊。龍應台寫了一大堆,卻不知道為「葉公超之流」的懊惱與悔恨留點筆墨,她的均衡感一塌胡塗。

□一塌胡塗的不只寫不出「葉公超之流」,而在她竟寫出「錢穆之流」。她寫「冷眼素書樓」,就是叫人哭笑不得的一例。

龍局長的「素書樓」

■「冷眼素書樓」?這篇文章沒收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你出這本「大江大海騙了你」,所讀的龍應台,不限於「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當然連帶也看點別的。當你宰一隻豬,不能只宰豬頭。

■你講話,像是奔馳中的羅馬戰車,不但主將正面揮戈,戰車輪子中軸也裝上尖刀,隨時鑽人一下。好吧,「冷眼素書樓」怎麼說?

□馬英九的文化局長寫道:

  將來研究台北史的人會在台北大事紀中讀到:民國九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台北市長馬英九與錢穆夫人在素書樓共同植下一株松樹。植松之前,市長鄭重地說明了錢先生從未「占用市產」,並且為錢先生晚年所受的侮辱正式代表政府向錢夫人道歉。

混蛋豈止馬英九呢,另一個混蛋陳水扁,當年做市長時,不正是索回公產的正犯嗎?陳水扁當上所謂總統,也向錢穆夫人道歉了。事實上,這兩個混蛋市長道什麼歉呢?更早的市長高玉樹「占用市產」不放,反說錢穆和我高玉樹一樣。錢穆「心有未甘」,投書自明。但自明了一大篇,我們看來看去,還是十足占公產不誤,唯一不同的是蔣介石幫他占的而已,但蔣介石幫他占,也是占啊!在「占用市產」上,錢穆其實不如高玉樹,高玉樹真小人,占就占了;錢穆卻偽君子,占了還大談「委屈」、還要「以正社會人士之視聽」。但是偽君子的手法,卻比真政客高呢!社會視聽中,「聯合報」公開說他有「狷介風範」、「中國時報」公開說他「讀書人的骨氣卻表露無遺」……這真是笑話!錢穆住蔣介石假公濟私來的豪華別墅,二十二年來一塊錢都沒花,這是那一門子「狷介」?那一門子「讀書人的骨氣」?社會視聽被王惕吾、余紀忠這些混蛋顛倒如此,視聽真亂了!

混蛋是有傳承性的,到了龍局長時代,卻傳承出生花妙筆了:

  我們今天在草坡上致歉、獻花、植樹、洗刷錢先生的污名、發願光大錢先生的文化理念,並不能擦掉已經發生過的歷史:這個城市曾經把一個象徵文化傳承的大儒掃地出門……

事實上,錢穆發揮了什麼「文化理念」呢?錢穆「發願光大」了一輩子儒家大道,卻不懂「儒家所論士大夫出處進退辭受之道」,多丟人哪!這是那門子的「高風亮節」?

文化混蛋

由錢穆這把量尺,可得到四點結論:

一、錢穆是迂夫子、村學究,搞餖飣史學有成就,但不足以談文化哲學,更不足以稱教主。

二、錢穆眼裡的蔣介石是皇帝,他自己自然就是文學侍從之臣,蔣介石把他當「草山一皓」供出來,公私不分,代結「素書之廬」,結果鬧出弊案。

三、蔣介石供錢穆,意在樹立學統道統以給政統護盤,箝制自由主義者胡適。只比較胡適反對蔣介石三任總統,而錢穆不敢反對,反倒曲學阿蔣一點上,就可判出兩人高下。

四、「龍應台之流」拾蔣餘唾,也不知錢穆的「文化理念」多麼有損中國文化的全面性,拿香跟著亂拜,反證了她的無知。

■對錢穆,你的理解太透徹了。你在高中時,錢穆不就寫信給你、送書給你嗎?

□他對我的私誼,和我對他的公論,是兩回事。對他窄化中國文化與神化蔣介石上,我無法不公論論定他。

■龍應台說「在素書樓的草坡上重展錢先生舊作」如何如何,她看不到錢穆的致命傷嗎?

□龍應台看得到嗎?她這方面的分析能力太弱了。龍應台說:

  素書樓所留給我們的卻是無窮的不安:那由於缺乏「歷史智識」而「蠻幹強為」,而「鹵莽滅裂」的人,太多了。

多好笑啊,「蠻幹強為」「鹵莽滅裂」的,其實正是他們、道貌岸然的他們、文化局長的他們、「忍將「文化」苦蒼生」的他們。唯一與流氓不同的,是他們幹完了還「高風亮節」呢。噢,我想起來了。在「素書樓」附近,我還看到另一場呢。劉顯叔拉我去參觀參觀張大千的故居──「摩耶精舍」,在外雙溪開衩處,我參觀了這一名宅。查詢之下,原來也有醜聞在內。那塊地皮本是禁建地區,張大千不管,先便宜買了下來,然後由蔣介石為他變更地目,改成建築用地,大蓋特蓋起來。正庭外面,有蔣經國題字「亮節高風」,赫然招展。如此「亮節」、如此「高風」,龍應台當然更不懂了。

■錢穆是把量尺,龍應台不是量尺嗎?

□龍應台也是。從她身上,我們量出來,跟國民黨一脈相承下來的文化人,不管怎麼包裝,也是nuts(混蛋)。

■她可是馬英九的文化局長呢。

□文化nuts。

龍應台怎樣吃人肉?

■錢穆的文化好一點吧?他寫過「中國文化史導論」呢、寫過「文化學大義」呢。

□錢穆的頭腦是不及格的。只要一比對他的書,就會發現。一九三九年,錢穆寫「國史大綱」引論,他說:「未有民族文化已衰息斷絕,而其國家之生命猶得長存者。」可是隔了兩年,這位新時代的教主把他所說的話全忘了,他寫「中國文化史導論」,卻說若不解決「吸收融合西方文化而使中國傳統文化更光大與更充實」這一問題,那麼「中國國家民族雖得存在,而中國傳統文化則仍將失其存在」。看啊,兩年前,他說民族文化不存在國家就完蛋了;兩年後,他說民族文化不存在國家還可以不完蛋。民族文化與國家興亡在錢穆手裡竟變成了這麼好笑的一對寶,一會兒生死攸關、一會兒並不相干。這種推理,怎麼能教我們適從呢?錢穆為了強調民族文化的重要,竟不惜拿「國家之生命」來開玩笑、來嚇人,這種作風,氣是滿壯的,可惜理不太直。夫子這樣亂變,「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夫子聖者歟?何其多﹃變﹄也!」

■他的餖飣史學還好吧?

□如果沒有人「盜墓」,就還好。例如孫武,是春秋時代吳王闔廬的客卿、是兩千五百年前的軍事家。他的身世,一直遭到懷疑。其中最主要的有兩類:第一類是懷疑根本沒有他這個人;第二類是懷疑他和戰國時代的孫臏為同一個人。像錢穆就是靠後一種說法成名的。不料一九七二年四月,山東臨沂銀雀山的古墓裡,出土了古代竹簡兵書,竹簡中赫然有「孫子」,也赫然有孫臏「兵法」,千古疑案,自此分明!證明了錢穆這種成名之作都是站不住的瞎扯淡。

■那怎麼辦?

□不怎麼辦,反正錢穆已經成名了,只能怪他媽的孫臏不夠朋友!不夠朋友的看來還不止孫臏呢。這批竹簡中,竟赫然還有古書「尉繚子」。「尉繚子」也是被錢穆判定是後代假造的書、是偽書,並且說得頭頭是道。但是這批竹簡一出土,證明了真金不怕眾口鑠,大牌學者也者,不過大言欺人而已。

■又怎麼辦?

□不怎麼辦,反正錢穆已經成名了。

■龍應台「在素書樓的草坡上重展錢先生舊作」,能知道這些真相嗎?

□你說呢?

■龍應台跟著錢穆大談中國文化,她不像錢穆那麼「村」吧,她可是留學生呢、還在外國教過書呢。

□一個英國探險家,在探險中碰到一個有吃人肉風俗的蠻人,等到他發現這蠻人竟是一個英國大學裡出身的,大為驚奇,問這個蠻人道:「你難道還吃人肉嗎?」這個蠻人的答話可妙了,他說:「我現在用西餐叉子來吃了。」(I usm fork now.)

龍應台不懂老蔣日記

■不但在「素書樓」草坪上啃錢穆,還跑到史丹佛大學舐蔣介石呢。在她書裡,多次提到她去美國看「蔣介石日記手稿」,你認為她上了蔣介石的當,因為她被蔣介石弄胡塗了?

□文明國家的檔案,都有定時開放的年限,但是國民黨當國,它的檔案卻不肯開放。除了欽定的、御用的部分有意展示的檔案外,其他都扣在秘府,不肯示人。許多歷史工作者呼籲開放開放,但依我看來,縱使開放了,也要有慧眼去辨別才成,否則的話,往往適中其計。什麼計呢?原來檔案中的文字,有的並不代表歷史事實,只是專門用來騙人的,尤其用來騙後代之人和歷史家。這種居心,我最早就看出來了。

■蔣介石日記也有問題嗎?

□問題可多著呢。日記是檔案中第一線真偽攙雜的,然後才衍生出別的。我在沈亦雲「亦雲回憶」中,發現蔣介石的把兄黃郛的一則秘密電報,是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四日發給義弟蔣介石的。那時黃郛正在北方與日本人談判,電報中有一段如下:

  至尊電謂「應下最高無上之決心,以求得國人之諒解」一語,則兄(黃郛自稱)尤不能不辯。兩年以來,國事敗壞至此,其原因全在對內專欲求得國人之諒解,對外誤信能得國際之援助,如斯而已矣!最高無上之決心,兄在南昌承允北行時,早已下定,無待今日。兄至今迄未就職,弟(指蔣介石)如要兄依舊留平協贊時局者,希望今後彼此真實的遵守「共嘗艱苦」之舊約,勿專為表面激勵之詞,使後世之單閱電文者,疑愛國者為弟,誤國者為兄也。赤手空拳,蹈入危城,內擾外壓,感慨萬端,神經刺亂,急不擇言,惟吾弟其諒之!並盼電覆。郛感印。

黃郛與蔣介石拜過把子,在一九一一年。二十二年後,他打這樣的電報給蔣介石,內心之沈痛可知。他顯然不滿蔣介石以白紙黑字來跟自己人演戲,使後世之人,看了電報內容,以為愛國的是你、誤國的是我。這種沈痛之言,豈不正令我們了然於心麼?可見白紙黑字的,處處玄機,何況日記呢?

蔣介石的「專立文字」騙術

■這種專門以白紙黑字來作弄你的幹法,可說是「專立文字」而非「不立文字」。

□正因為蔣介石「專立文字」是給人看的,所以,很多文字我們就不可認真。詹特芳在「蔣介石盜取黃金銀元及外幣的經過」一文中,透露吳嵩慶怎麼演政治雙簧的事,頗為有趣。詹特芳說:「撤退到廣州後,有一次蔣批給馬鴻逵二萬塊銀元,條子已經親筆批了,可是就在馬手下來領錢之前,蔣經國由黃埔來了一個電話,叫不要發。這真是一副難吃的苦口藥,蔣親自批發的條子,怎能不給錢呢?又不敢明言,吳只好一個勁地說好話,準備挨罵,要知道這些人都是開口就罵、動手就打的反動軍人,而吳嵩慶又是個文人,真有些對付不過來。又有一次,財政部長徐堪到蔣處說,廣東的金圓券實在對付不下去了,必須拋五萬兩黃金壓一壓漲風,蔣同意並親筆批發五萬兩黃金。可是也跟上次情況一樣,在財政部領錢人還未來時,黃埔俞濟時(他的侍從長)的電話已經來了,一句話,不要發。這一次更難對付了,徐堪是吳的恩人,吳之所以能當上財政署長,是當初徐做主計長時向蔣推薦的,怎麼辦呢?只好硬著頭皮頂。記得那天徐因未領到黃金在電話內罵吳時,吳急得滿頭大汗,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個勁地喊『可公可公』(徐堪又名徐可亭,舊社會下屬對頂頭上司最尊敬的稱呼是公,故喊可公),要求可公原諒,然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更不敢說明得了蔣介石不發的電話。」這個有趣的回憶,清楚的告訴了我們:蔣介石筆下「批給」「批發」的錢,其實不一定拿得到,蔣介石只是「專立文字」給人看而已,你是不能認真的。

當事人根本沒看到

■依此類推,其他的也一樣?

□依此類推,其他的也一樣。例如蔣介石關了蔣百里,一年以後,李根源、張仲仁等人跑去找蔣介石,說「外侮日亟,將才苦少」,希望當局為國家保全人才。蔣介石當面批了「照准」字樣,下令放蔣百里,可是事實上卻仍舊關著,事見曹聚仁「蔣百里評傳」。可見這種「專立文字」,你是不能認真的。又如史迪威(Joseph W. Stilwell)兵敗退卻,對蔣介石甩都不甩,只叫他在重慶的手下做間接報告,蔣介石在文件上批示:「史蒂華脫離我軍擅赴印度時,只來此電文,作為通報,不知軍紀何在!」事見梁敬錞「史迪威事件」增訂版。但是,這種「專立文字」,史迪威(史蒂華)當事人卻根本沒看到。你若以為蔣介石有種這樣責備他的洋參謀長,你就錯了。──蔣介石的威武,原來只是給「龍應台之流」看的啊!

蔣介石的「不立文字」騙術

■蔣介石的「專立文字」以外,還有什麼花樣?

□他還會玩「不立文字」。蔣介石的習慣是,口頭上可以答應許多事,但拒絕立成書面。當時沒有發明錄音機,空口無憑,只要不形諸文字,就沒有把柄在人手中,一切就好辦。蔣介石這一作風,表現在西安事變上,最為高段。西安事變時,張學良等提出八條件,蔣介石口頭答應,可是「不立文字」;對張學良等不咎既往,蔣介石也口頭答應,可是也「不立文字」,口頭答應之承諾,且經宋美齡、宋子文、洋顧問「背書」,但事後或認帳或不認帳,全憑他高興。這種「不立文字」的禪門功夫,表現在對外關係上,也有一手。蔣介石跟日本人辦外交,怕賣國事洩,就盡量以「不立文字」偷關漏稅,縱立文字也避免條約或協定的形式,以掩人耳目。例如與滿洲國談判通郵,最後約定「雙方均用記錄,不簽字、不換文,以避免條約之形式」(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外交部致各駐外使署電);又如「何梅協定」,何應欽一直不承認有所謂協定存在,但是,這只能騙中國人,騙不了日本人的。胡適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日記說:「所以不發表此項文件之故,他們說是『不願把此件做成外交文件』。然而日本人早已把此件認作『外交文件』了!」可見日本鬼子才不跟你一廂情願呢!有的時候,縱立了文字,也動手腳,達到「不立文字」的效果。例如「塘沽協定」,第四條第二項與日本人約定不予公開,並且在簽字之協定外,另有口頭約諾之日方希望事件四項,也沒公布。這種立如不立的絕技,更不是禪門人物想像所及了。

檔案裡根本找不到

■沈醉在「軍統內幕」,有這樣一段:「國民黨的檔案,特別是像軍統局這類特務機關的檔案,也不都是可信的。蔣介石叫戴笠殺害了那麼多革命人士和反蔣人員,我在為軍統局特訓班編寫『行動術』教材(專門搞逮捕、綁票、暗殺、破壞等特務活動的東西)時,曾調閱過不少有關暗殺等事件的檔案材料,就沒有看到那一件中有蔣介石的手令或批示,只有戴笠寫的『奉諭速辦』和『奉諭照辦』。究竟是『奉』了什麼人的『諭』,檔案裡完全找不到。」可見蔣介石的禪門功夫,真不是蓋的。

□清朝皇帝在臣下奏摺上有硃批,上立文字,但規定臣下看過後須將原摺交還,那時沒照相機影印機,縱立文字,不虞外洩。蔣介石當科學昌明時代,「不立文字」,更形正本清源。看到他這些禪門功夫,誰還相信他是基督徒喲!

我只花十分之一的時間

■龍應台說她寫書時有朋友夫婦、有助理夜以繼日的幫她;有「所有的機構,從香港大學、胡佛研究院、總統府、國防部、空軍、海軍司令部到縣政府和地方文獻會,傾全力」來幫她;有「所有的個人,從身邊的好朋友到台灣中南部鄉下的台籍國軍和台籍日兵,從總統、副總統、國防部長到退輔會的公務員,從香港調景嶺出身的耆老、徐蚌會戰浴血作戰的老兵到東北長春的圍城倖存者,還有澳洲、英國、美國的戰俘親身經歷者,都慷慨地坐下來跟她談話,提供自己一輩子珍藏的資料和照片」來幫她。你呢?你有這些外來的幫助嗎?

□我沒有,我也不需要。龍應台有的,我全沒有,我是個體戶、單幹戶,全部自己來。龍應台太笨了,她寫「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花了四百天;我太聰明了,我完成「大江大海騙了你」,只用了四十天。這四十天雖不無棒喝作用與施教作用,我還不免邊寫邊要快快脫身。三年前在「李敖議壇哀思錄」一書收尾時,我的玩世之情、情見乎詞,我寫道:

  好像是個頑童,在最後一堂考試。他急著趕快考完、急著在陽光下,一邊走一邊慢慢吃蛋捲冰淇淋。於是,他決定繳卷,最後一題也懶得答了。他亂畫了一個圖案,乍看之下,什麼都不像,仔細看去,卻是一隻王八。

  王八,再見;冰淇淋,我來了!

這種迫切的童心,如今又來了。

「龍應台式錯誤」

■用一本書來拆穿龍應台,你會不會後悔浪費了你的寶貴時間?

□龍應台的確是「小咖」,不值得我一寫,但這鬼島上,有幾個是「大咖」?一九九三年,我寫「李登輝的真面目」,在序言中,我近乎無奈的說:「在思想家兼歷史家的眼中,李登輝根本是不值得一寫的小人物。但是,由於陰錯陽差、因緣際會,他竟不倫不類、沐猴而冠,並且多方面有了做樣板的趣味性。如因材施教、以觀猴戲,亦不無警世之資。因此我四年多來,寫了不少以猴戲為主軸的文字。」今天我寫龍應台,正是心同此理。

■寫「李登輝真面目」七年後,你和李慶元合寫「陳水扁的真面目」,你在序裡說,你七年前的感覺又因書而生,你說你可以同樣的說,「陳水扁根本是不值得一寫的小人物」,但為了「因材施教、以觀猴戲,亦不無警世之資」,因此你還是願意挪出一點時間來完成這本書,但願這是最後一次。

□我的確有這種感覺。

■現在寫陳水扁十年以後,又逼得你寫龍應台了,不是嗎?

□是。

■值得嗎?

□龍應台太特殊了,她不像李登輝、陳水扁那樣在政壇上狗屁倒灶,她在文化思想上乾坤挪移,禍害是另一型的。龍應台侈言「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其實,對「一九四九」呈現的真正問題、核心問題,她根本不敢碰、也沒有能力碰。她碰的,大都是她自己刻畫出來的「現象」,還稱不上是問題。更糟糕的是,她只談「現象」,不談「原因」,因此「現象」引發了盲目的同感與同情,真相從此弄混了、是非也被顛倒了。龍應台的根本毛病就在這裡、她的禍害也在這裡。我把這種只談「現象」不談「原因」的手法,叫作「龍應台式錯誤」,我要拆穿的,也是這一手法。她在北大演講,一開始即談飛彈「現象」而不談「原因」,只談飛彈對著我而不談為什麼對著你,就是這種手法。

■人們說龍應台的文筆很好。

□這話要相對說。龍應台竄起在國民黨污染下的文壇裡,因為國民黨文壇的文筆太爛了,所以比這種文筆高明一點的,就被大家說好了。龍應台的毛病不在文筆好壞,而在她用一張銀紙,包了一顆臭皮蛋。

■你的意思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可以這麼說。問題在「人們」弄不清「敗絮」,就被「金玉」給迷糊了。所謂龍應台的「金玉」,也沒什麼,文字流暢而已,但在國民黨文壇中,文字流暢已經是上選了,因為國民黨文壇太爛了。

■你口口聲聲國民黨文壇,有特色嗎?

□國民黨文壇是「黨八股」加「鴛鴦蝴蝶派遺蛻」加「三十年代餘緒」加「戰鬥文藝」加「瓊瑤」加「無名氏」加「張愛玲月經棉」的綜合體,算是特色吧。

■與「鴛鴦蝴蝶派」有關嗎?

□別忘了早期為國民黨主持宣傳的葉楚傖就是「鴛鴦蝴蝶派」。

■「三十年代」又表示什麼?

□表示佶屈聱牙、生硬不通,看看三十年代敗將胡秋原的「少作收殘集」吧,那種要命的「少作」文字,就是典型。

■「戰鬥文藝」?

□國民黨搞出的軍中文藝,統統屬之。軍人是打仗的,不是耍筆桿的,但國民黨軍人打仗不行卻好文墨,於是文墨苦矣。真正好的軍人是不耍筆桿的,孫立人將軍耍過筆桿嗎?他絕不做什麼「儒將」。

張愛玲的月經棉

■他們捧張愛玲,表示了什麼?

□張愛玲代表的是「十里洋場的非漢奸文學」,十里洋場者,上海也;非漢奸者,嫁給漢奸但自己非漢奸也。張愛玲文筆累贅,但遠超「國民黨文壇」朋輩之上,人們都寫不過她,但心慕手追,所得只是月經棉而已,差得遠了。

■月經棉是屬於垃圾一類的啊。

□他們迷張愛玲,以致到美國張愛玲的住家外面偷她的垃圾袋檢查,回來寫文章津津樂道呢。

■你說在國民黨文壇下,冒出了龍應台。

□先得從這一縱深看,才懂得龍應台多麼淺,龍應台是個文筆通順卻頭腦不清的人。再說一遍,她的文章,是「用一張銀紙,包了一顆臭皮蛋」。結果呢,怎麼包都是徒勞無功,看看那本「龍應台評小說」吧,一篇篇所評,不出「國民黨文壇」的生張熟魏,本已不成格局,其中竟評到「無名氏的三本愛情小說」,就更不入流了。無名氏是多麼噁心的,你評他,就好像百靈鳥學貓叫,一貓叫,你就先完了。前面我提到方法學上的「虛擬演繹」,大前提錯了,你的推論就全錯了。「龍應台評小說」的大毛病,根本就在這裡。你能在雜碎卜少夫那種雜碎弟弟的雜碎「三本愛情小說」裡,看到什麼文學嗎?

龍應台的根本毛病在那裡?

■龍應台的根本毛病,當然不止這一項。

□龍應台的另一個根本毛病,在她沒資格談問題卻又喜歡談問題。結果書一本一本出、笑話一本一本鬧。談問題,要有訓練才成,尤其談歷史問題,更得先有「史學訓練」才成,並且這種訓練,也不能跟眼前這些學術班子接龍,因為這些學術班子也不及格。儘管他們有中央研究院、各大學、「聯合報」、「中國時報」專欄報紙吹捧炒作,但這都屬於龍應台「現象」的衍生部分。不管這批學閥如何巧立名目,美化自己、美化蔣介石,說什麼他們寫的是「大歷史」。那個歷史不大呀,蔣介石的御用學者黃仁宇真臭狗屎。

■臭狗屎?

□看看給大漢奸舐痔之作──「陶希聖先生九秩榮慶祝壽論文集」「國史釋論」吧(執行編輯可有杜正勝呢),看看那篇黃仁宇馬屁的「蔣介石的歷史地位」,通篇肉麻已極,說它是臭狗屎,不是罵這票國民黨文人,而是據實陳述。

■你說吃臭狗屎,會不會太憤世嫉俗了?

□何必閃躲呢?我們一直在吃臭狗屎。幾十年前是老K牌臭狗屎,幾十年後在吃老K徒子徒孫牌臭狗屎。具體的說,幾十年前我們吃的是蔣介石臭狗屎,幾十年後我們吃的是換了精美包裝的,不論包裝紙上是「野火」,還是「大江大海」,都一樣。

■一般人看了龍應台的書,沒想到竟是這樣分級的。

□那是因為一般人程度不夠。讀國民黨領導人的「遺教」「遺訓」,像吃臭狗屎;讀龍應台的「大江大海」,像吃從臭狗屎堆中撿起來的爛蘋果。爛蘋果的特色之一是,你無法吃下它,轉來轉去,你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它渾身不對勁,對了,毛病就出在它渾身不對勁,少了什麼又多了什麼。換句話說,龍應台即使寫「現象」,也出了問題,因為她程度不夠,對「現象」只是瞎子摸象,摸到了一條腿,就說象是那個樣子。

■你用「現象」的現象拆穿龍應台,看法真是一針見血。

□談到「現象」,可有得瞧了。龍應台最拿手的是寫「現象」,龍應台最蹩腳的是只會寫「現象」──瞎子摸象式的「現象」。她不會解讀「原因」,也不會闡揚正義,她還喜歡說風涼話,怪「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其實有良知的中國人早被這個洋人棄婦氣死了。龍應台只會寫「現象」,不會寫「原因」,因為她不知道「原因」。更嚴重的是,把「殘山剩水」看成「大江大海」,這就連「現象」都看走眼了。明明是「殘山剩水」,又何來「大江大海」?可見連「現象」她都觀察有誤。因為她太盲目了,在瞎子摸象。

只會寫「現象」,不會寫「原因」

□南宋畫家「四大家」之一的馬遠,畫的特色多是「半邊一角」的構圖,小中見大、以偏概全,外號「馬一角」,雖然從畫法上,馬遠是從中軸線構圖、十分線構圖、演化到對角線構圖,但卻衍生出一種解讀,就是這位「馬一角」,用心深處,就在點出「殘山剩水」才是畫題所在。既然局面根本就是「殘山剩水」,你偏美化成「大江大海」,不是美化臭狗屎、加上新包裝嗎?你龍應台美化了假的「現象」、抹殺了真的「現象」,豈不太可惡了嗎?還作為書名呢,真是其書可誅啊。但是絕對不可以查禁它,因為它是一個好樣板,證明某年某月某一天,海峽兩岸的中國人多麼烏龍過,他們竟被「角隅法」騙了。

■你說她「只會寫『現象』,不會寫『原因』」,「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這本書如此嗎?

□她的著作談到史實的部分,不幸統統如此。她的歷史訓練太差了、思想訓練也太差了,好奇怪,這位女士卻最喜歡談歷史、談思想,真要命。歷史何辜啊、思想何辜啊。龍應台大膽侈談「一九四九」,如果真的對「一九四九」的「現象」有及格的了解,從而肆其偏見,我們可以原諒她,因為她在「基本功」上面做過功課,糟糕的是,她在「一九四九」的「現象」上太不及格了,因此她的抽樣,既不能通過歷史學、也不能通過統計學,一塌胡塗。大都一知半解,比照「馬一角」的反諷,可叫「龍半截」,因為對「現象」,龍應台只知道一半。並且,一半之中還有假的。

■莫非是少了真的「現象」,多了假的「現象」?

□你搔到癢處了。

■從「現象」上檢定,龍應台寫「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從書名上就大錯特錯了。

□並且,由於這本書,可以測量出它的讀者的水平程度。有什麼樣的作者,有什麼樣的讀者。

■她的書可賣了幾萬本呢。

□幾萬本又怎樣?美國恐怖小說家的書,賣了一億七千萬本呢,能證明讀者是一代聖賢或恐怖分子嗎?

龍苑長春之一

■你從理論上論定龍應台,已經很清楚了。舉個例吧。例如,龍應台用很大篇幅,寫國共內戰,寫到長春圍城:

  長春圍城,應該從一九四八年四平街被解放軍攻下因而切斷了長春外援的三月十五日算起。到五月二十三日,連小飛機都無法在長春降落,一直被封鎖到十月十九日。這個半年中,長春餓死了多少人?

  圍城開始時,長春市的市民人口說是有五十萬,但是城裡頭有無數外地湧進來的難民鄉親,總人數也可能是八十到一百二十萬。圍城結束時,共軍的統計說,剩下十七萬人。

  你說那麼多「蒸發」的人,怎麼了?

  餓死的人數,從十萬到六十五萬,取其中,就是三十萬人,剛好是南京大屠殺被引用的數字。

  一百多公里的封鎖線,每五十米就有一個衛士拿槍守著,不讓難民出關卡。被國軍放出城的大批難民啊,卡在國軍守城線和解放軍的圍城線之間的腰帶地段上,進退不得。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野地裡,一望過去好幾千具。

  十一月三日,中共中央發出對共軍前線官兵的賀電……在這場戰役「偉大勝利」的敘述中,長春圍城的慘烈死難,完全不被提及。「勝利」走進新中國的歷史教科書,代代傳授,被稱為「兵不血刃」的光榮解放。

事實這麼簡單嗎?龍應台提出笨問題,為什麼長春不像南京大屠殺那樣被關注?為什麼長春不像列寧格勒那樣被重視?龍應台仍是老套,她只寫「現象」,不找「原因」。你談談原因吧。

□這是根本不可以類比的。南京、列寧格勒是外國人侵略,長春是本國人因革命而內戰,「原因」根本不同。問共產黨為什麼圍城,為什麼不問國民黨為什麼造成被圍城的局面?第一、你造成「反革命」的政府;第二、你造成「死守孤城」的兵家大忌;第三、你裹脅人民於先,又驅使人民於後,以「飢民戰」惡整敵人;第四、你最後還不是投降了,與其如此,何必當初?要投降早投啊,為什麼餓死成千上萬的人民以後才投降?一方面投降了,他方面難道不是「光榮解放」嗎?一方面放下武器了,他方面難道不是「兵不血刃」嗎?

龍苑長春之二

龍應台完全不知道,最後的「現象」根本不是單純的飢民問題,而是國民黨蓄謀發起的「飢民戰」。我立刻亮證據給你看。根據「長春文史資料」一九八八年第二輯的調查:

  長春守軍為減輕城內糧食奇缺的壓力,還採取了殘忍的「殺民養兵」和「逐民出城」的政策。他們規定一個警察要趕走八人,一個保長要趕走八家,將市內飢民、乞丐和開釋之犯人,均大批地驅趕出城外。

在共產黨這邊,一下子冒出「飢民戰」,不得不妥為應付,也需要時間解決。我們看看共產黨這邊當事人的回憶:

  敵人驅使大量市民出城,造成十餘萬市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僅在我師正面就湧出數萬難民。兵團指示,立刻把難民收容,轉運到解放區就近安置。我師方向的卡哨是難民出口之一。我民運部門協同雙陽、伊通、懷德等縣委、縣政府,轉運疏散,經過十幾個晝夜,才把難民疏散安置下來。

城」 從「殺民養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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